無式所文 ～

　▲前言：十四年前，「懷想」安平的菅芒花的稿子。

　早年，府城「鄰近」，可觀賞菅芒花的地方，在五期重劃區開闢以前是臺南運河「對岸」的臺江潟湖。中秋節前後，從中正路尾轉過烏橋，眼前就是一畦畦的漁塭，直到天際。漁塭的護岸，以及漁塭之間的小路上，至處芒花搖搖。置身其中，融入天地之間，直搖得心蕩不已。五期重劃，填土臺江之後，芒花搖搖的景象，在多處空地依然可見，尤其安平漁港一帶，不下當年氣勢。

　近年在所謂「雜草叢生」的撻伐聲中，必得除得「寸草不留」而後快。芒花搖搖的情境，從此拭去？只有溪流能夠？

  ▲從安平北路往安平海邊，沿路儘是大區塊的空地，空地上，原本長滿甜根子──按，甜根子和五節芒一般人泛稱芒草。中秋時節，芒花開。芒花隨風搖搖充滿蒼茫、蕭瑟的美感，懾人心神。不過今年中秋，不見芒花，難免憑添悵然。為何芒花不見？在市府服務的友人說，為了「景觀」，為了避免「孳生病媒」，奉「上面」指示，不得不除掉「雜草」。

　芒花搖曳的意象非常強烈，臺南府城著名文人許丙丁，以花喻人，有詩「菅芒花」傳世，且由鄧雨賢譜曲，非常感人：

　「菅芒花白無香，冷風來搖動。無虛華無美夢，啥人相疼痛？世間人錦上添花，無人來探望。只有月娘清白光明，照阮的迷夢。

　「菅芒花白無味，生來不著時。無玉葉無金枝，啥人會甲意？世間事鏡花水影，花紅有了時。只有風姨溫柔搖擺，顧阮的腰肢。

　「菅芒花白文文，出世在寒門。無美貌無青春，啥人來溫存？世間情一場幻夢，船過水無痕。多情金姑來來去去，伴阮過黃昏。」

　（《許丙丁音樂創詞紀念》2013.)

　長年來，中秋，盛開安平海濱的芒花，或疏疏落落，或一叢叢群聚，隨著陣風，吹拂出蕭瑟的美感。尤其，中秋節的夜晚，月娘的光華映照芒花，可能幻化出多少美夢。

　菅芒花是秋天當令的花卉，中秋節，日本人以菅芒遙祭明月。今年中秋節，適有陣陣強風吹拂，更濃了安平海邊芒花蕭散的美感，彳亍其間，足能融入詩境。不過，專程到安平海邊欣賞芒花的人，如此期待已然落空。漁港區一帶，原本芒草長得最茂密的地方，只見低平的青草，當然，沒有叢叢芒花。

　海濱，開闊地，生長所謂的「野草」滿好的，何妨營造荒地、莽原景象，不但生態豐富，而且，對整個大地的保育非常正面。然而能否接受莽原，荒地的集體文化氣質，終究牽涉到社會的價值觀。當下，不少人的觀念，尤其新聞媒體盲目地推波助瀾下，一般的青草，或草長得較高時，就嚷嚷「雜草叢生」的情境下，「菅芒」焉能不除？奢言芒花搖搖的美學。

　草太長，影響景觀，可能孳生病媒，有礙衛生，乃至蛇出沒，影響住家安全等等主張當道。市府的友人說，近幾年，配合中央長官的視察，安平海邊，一年至少除草六次，每次花七、八萬元，全年在五十萬元之譜。

　近郊、郊外、野外、田野、荒野、山野等等，到底何處容得下「雜草叢生」？抑或那些地方該當全面漫上水泥，一了百了？

　「菅芒花白無香，冷風來搖動。無虛華無美夢，啥人相疼痛？」的情境，臺南府城，只有吟唱能夠？嗚呼！

（2003.09.12.初稿，2017.05.01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