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式所文 ～

　十、搶車

　「搶車」！

　都是一鐵公司的卡車有甚麼好搶的？車子怎麼搶？

　原來ＦＵＳＯ車和IHTERNATIONA車裝載量不同，以進出善化酒廠載啤酒為例，ＦＵＳＯ車一車可以裝四百八十至六百箱，比IHTERNATIONAL車多出至少六十箱，每一趟司機「抽分」，可多賺個四、五十元，每天多個兩、三百塊，每個月少說有三、五千塊，接近基層軍公教人員半個月薪水，長期累積下來數目相當可觀。一旦有ＦＵＳＯ車空出，怎能不「搶」？

　膨也說，駕駛ＦＵＳＯ車的豆乳也，已提出辭呈，車子也已經擺了幾天。因為是臺南客運/的老同事，豆乳也辭職前一天就告訴膨也，趕快去爭取。當下，總務股長爽快答應膨也：

　「明也哉換車。」

　膨也下午回來，走近豆乳也的車子，一看同樣是駕駛IHTERNATIONAL車的「炊粿也」竟然趴在在駕駛座裡頭清理東西。

　「炊粿也」，如此外號，當然有來頭。怎麼「炊」？「炊」的字義，以及「粿」，到底是甚麼？凡是「出社會」的人大概都了然。

　「炊粿也」，就因為偏好、擅長「炊粿」，所以外號「炊粿也」。不過，「炊粿也」屬孤鳥型，自個兒悶著頭幹，且自有門路，並不分享，和豆乳也、王桑、美國也等等人不同一掛，平日難得和大夥兒一起說笑。

　膨也一看車子已被「強占」，立即到辦公室向股長反映，股長一臉不耐煩地回說：

　「你家自處理！」

　「家自處理？」

　回到停車場後，膨也大聲嚷嚷：

　「講好，啥能*用！」

　*能：lo

　「空嘴薄舌！」

　「未記得事先『掠雞』去！」

　「車子鑰匙焉爾拿到？」

　「莫非炊粿也『掠雞』去？」

　阿火也聽到膨也氣呼呼地大聲嚷，待了解內情後即走向「炊粿也」，劈頭就罵：

　「嗆啥騷！」

　「股長先答應碰也，汝知也無？」

　炊粿也回了一句：

　「和你無底事*，閒人妄*做。」

　*底事：ti tai

　*妄：bong

　話竟然被頂回來，阿火也更火：

　「姦──！」

　「路見不平氣死閒人！」

　「社會事，總是要講理氣。」

　「你祖嬤哩！莫非要比拳頭母？」

　「股長先答應膨也，汝知也無？」

　「誰人講先占先贏？」

　「社會無這條理。」

　「橫暴*！要比拳頭母？比胸脅*？」

　*橫暴：a pa

　*胸脅：hiong hah

　「要焉爾通*無要緊。」

　*通：long

　「要文要武隨在汝。」

　「你爸不管時食飽飽等候你汝。」

　雖然說「社會事，社會了」？不過，總不能蠻幹，總要瞻前顧後，何況社會有大有小，有倫理。即便要比拳頭，還得先鋪排好。

　股長說自行處理，但，阿火也認為，股長是看甚麼人說甚麼話，不能不「先講一聲」。於是，要膨也「先存一下」。

　「先來兮找股長！」

　「處理它事總是有前有後。」

　「坐桌也角也，先存一下。」

　股長一看阿火也和膨也一起臉色陰沈地走進辦公室，未等阿火也開口，已經知道要談甚麼，似直覺地反應：

　「膨也接！膨也接！」

　「早就講好勢啊！」

　「膨也接，本底就講好勢，膨也接！膨也接！」

　股長應該是覺得，必須趕快把「火」壓下去，否則在辦公室被司機質問可顏面掃地。先答應膨也，如果不同意由膨也接，兩人一旦回到停車場準會出事，因此不待阿火也開口，立即撥公司的內線給老賈，要他告訴「炊粿也」，車子由膨也接。

　阿火也陪膨也回到停車場後，炊粿也竟然還在清理車子裡的東西，顯然硬要接車。

　股長不但親口答應，還電話交待，竟然繼續清理車子，炊粿也這麼「敢」？阿火也一看脾氣上來了，大聲嚷：

　「物矨*疾加汝爸搬下來！」

　*物矨：mi kia

　「炊粿也，你有夠拗蠻！」

　「你和股長有焉爾？無焉爾？你兜也它事啦！」

　「汝爸在場，三頭二面，股長親嘴答應，老賈也有接到股長其電話。」

　「要奮硬也，無要緊！」

　「較看麼也！」

　「停車場無外人。」

　「要動拳頭母？也可以！」

　「在這釘孤枝。」

　「若此*敗看，鐵路邊也好！」

　*此：chia

　「隨在汝撿。」

　老賈一聽到爭吵的聲音，從保養場裡快步來到車子旁，開口就說：

　「炊粿也！明明加你講清楚，股長有指示！」

　「膨也接！膨也接！」

　「無啥當吵！炊粿也鎖匙交出來。」

　「碰膨也接車。」

　或是擔心真的幹架，老賈放大聲量，急促地說著。

　「膨也接車！」

　「股長有交待，膨也接車！」

　股長來電話後，機靈的老賈就留意著保養場的動靜。雖然是小小的保養場和停車場，但終究他是這裡的主管，不能出事，尤其股長已經來電話，更不能不擔起責任。

　炊粿也交出鑰匙之後，聽說氣忡忡地到辦公室找股長理論，股長低聲下氣地安撫說，「會補你！會補你！」不知膨也有沒有抓雞到股長家？「補」？為甚要「補」？憑甚麼？怎麼「補」？誰知道？

　同樣是出身「臺南客運」的「臺南幫」，阿明難免袒護膨也，不過，還是善意地「開示」炊粿也幾句：

　「我有來，你有到，大家有緣做夥，聽濟歲人一句勸，不要靠勢！」

　「莫睬*外號『炊粿也』，竟然不知也『疾炊無好粿』，簡單其道理。」

　*莫睬：bo chhai

　「何況食疾弄破碗。」

　「無當好好鱉宰*加屎流。」

　*宰：thai

　「無當望*靠勢。」

　*望：siu

　「社會走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勢不可用盡。」

　「靠山山崩，靠海海渴，靠豬牢死豬母。有啥當靠？」

　「爸死斷路，母死遠路。」

　「聽濟歲人也話，也當做同事，總是緣份，大家更好好相處。」

　「戲棚下住久，豬母也會拍拍*。」

　*拍：phiak

　「不可輕視人，適可而止！」

　「炊粿，千萬無當炊粿炊加倒坍！」

　「也當做同事，總是緣份。」

　「要知也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