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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山是老臺南的共同記憶,府城人幾乎都有祖先安息在南山,每年春節也會到南山「探墓厝」,因此,老臺南都有不少關於南山的故事。且摘錄當代古琴、古箏、琵琶名家陳慶隆回憶年少時和祖父一起行走南山的感人的文章,頗能凸顯府城人慎終追遠的良善傳統:

 「很多老台南人掃墓是大年初二的一大清早。我是長孫,很小時就被迫和極寵我的祖父到處堪輿覓地尋求可葬之地。當時祖父的年齡約莫跟我目前一樣南山公墓有許多處我們散落的祖墳,那對於小孩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但是我知道對平日和藹好參詳的祖父而言是再嚴肅不過的事。」
 「六點多起床是絕對不可能打折準備好前日精挑細選的劍蘭和黃色菊花,祖父很節儉卻很肯花錢在花錢上。聽祖父在每一座墳前叨叨念念看他用鐮刀、柴刀割草砍樹,再細心優雅的插好每一朵花,然後用鐵馬載我去另一座清掃。」

 「南山因為都更可能就要消失,讓我更想起祖父掃墓時虔誠的眼睛那裡從來不是整齊漂亮的墳地,卻是我心田裡最悠然的南山。」(按,標點和分段,筆者擅自處理,慶隆先生應不見怪) 

 每位老臺南都有許多牽繫南山的故事,誦讀慶隆先生大文的同時,深埋筆者記憶底層的南山意象,竟不能自已地一幕幕呈現。

 南山,最早的記憶是祖父出殯。那天是個冬天的清晨,天未亮就「遷棺」。「陣頭」從米街出發,逆時針繞行小公園,朝南走西門路、接逢甲路,過小西門抵達南英商職後面的「葬儀堂」。公祭之後,大人們繼續徒步前行,年幼的筆者第一次搭乘等候在「小西下」榕樹下的馬車,一直到南門路尾,折向六信商職,進入南山,到了簡陋的火葬場才下馬車往前走。

 祖父的墳地,前臨竹溪,對岸是座峭壁。埋葬後一兩年吧,有天,先父騎腳踏車載我到南山,原來墳墓的墓岸銜接墓塚處有明顯的裂痕,帶水泥拌和舀自墓前竹溪的水後灌漿、填塞。出現裂痕,應是山坡地,加上地基簡便的必然吧。年長後聽說,有些墳墓之所以出現裂痕是墳地氣場的作用所以致之,順其自然為宜。

 祖父去世後連續多年,每年春節一過就跟隨先父和幾位長輩到南山掃墓。年少到南山的感覺像遠足一般,非常興奮。騎腳車的時代,都是一車雙載,一人坐在腳車的上桿,經過十字路口時,如果載的是大人,交通指揮亭上的警察會示意下車,載小孩的放行。後來改搭計程車,在火葬場前下車。為了省錢,計程車雖然可以多擠進一兩人,但終究有人數的限制,有回上不了車,滿失落的。

 早年一過火葬場,有一座搭在竹溪上的簡便小橋,橋面竹子木板間的縫隙有時還溢出水花,後來有善心人士建橋,名為「道德橋」。墓地裡可以看到幾位住少年分散多處等候著──這些住在鄰近的少年,長輩們私下稱「飼牛囝也」──請他們幫忙除草後,給他們幾塊錢,以及一些祭品。

 多門先人的墳墓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找尋墳墓,繞行南山時好似盤山越嶺似的,一路迤邐起伏。小路的落差相當大,道路和墳墓之間也都有相當大的落差。沿途還有一個特色,墳墓隨區段的不同,造型頗有差異。一進六信,墳墓較小,不少類似積木造型。約略在中央吧,有一巒頭上盡是長柱形研磨光亮的墓碑,是日據時期墳墓的特徵,還有一看就可以了然的基督教墓地。有幾回,刻意參觀幾座大墳墓,已忘了那幾位府城巨富的名諱。

 因華南路,今中華南路開闢,先父和多門先人的墳墓被迫遷移。撿骨,重新安葬之後,簡單幾句向先母交待,先母竟紅了眼眶。先人遷葬之後約四十年,直到日前才真正再度走訪南山,平平靜靜,心安理得地走過。

 悠然見南山,陳慶隆有他心目中的南山,我有我的南山記憶,府城人有談不完的南山,大家共通的是:

 「心田裡最悠然的南山」。(2018.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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